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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,不是你在身邊卻不知道我愛你

而是等待的距離。

黨伯伯,他們這麼叫他,他在公家機關裡當工友,已經有40年了,他記得清清楚楚,因為,那是他"暫留"台灣的歲月,至少當時長官是這麼說的,只是,這個暫留,感覺好像千百年的等待。
黨伯伯是標準軍人,紀律嚴謹,永遠都準時上工,做起事來一板一眼,沒有灰色地帶。他話不多,但很嚴肅,有誰不遵守規定,黨伯伯絕不留情面,大聲訓斥,機關裡年紀比較輕的,人前都怕他,背後總笑他。他並不在乎,下了工,就回到配給的單身宿舍,隨便吃點東西,寫些不知道寄去哪兒的信,也就打發了一天。

黨伯伯真的姓黨,聽來有些諷刺。在那個年代,一切都不確定,隨著軍隊來到台灣時,他才19歲,長官跟他說,很快就會回到家鄉了,緊緊抓住這個 "很快" 維繫著他早已疲憊的寂寞生命。

他還記得,離家的前一晚,母親徹夜縫著他的棉襖,把家裡唯一剩下的一個金鐲子,和撲簌簌的眼淚,緊緊縫進他的袖口。一個海峽,在那個年代,尤其對一個女人家來說,就像是21世紀的火星這麼遠。「一定要捎個信回家啊!」母親反覆交待。但是母親又不識字! 但是他並沒有反駁。年紀輕輕的黨伯伯,覺得母親小題大作了,男人志在四方,不過是為國家效力,一下子也就回來了。但母親的眼淚攔也攔不住,所幸隨便說了幾句安慰的話,就去睡了,恍恍惚惚之間,母親的影子,映在泛黃斑駁的牆上,半睡半醒間,母親成了搖曳著的孤獨。

離家前的那個早晨,母親抓著他的手,好像還想多說什麼,他實在怕自己落淚,丟人,於是擺了擺手,快速轉身離開,再也沒回頭。那是最後一次,看見母親憂愁的臉,和那有些褐黃乾癟的雙手,

 

來到台灣之後不久,局勢越來越壞,他大病一場後,無計可施,咬牙典當了母親的金鐲子,但是黨伯伯總還是相信著長官的"很快",屆時,他會買一對金鐲子還給母親的,他等待著。
為國家貢獻了一生,他並不後悔,但是,國家為了他做了什麼呢? 夜深人靜,他有時候會這麼想。拿出一面面勳章,早已沒有了當初接下時的快要被淹沒的榮耀與興奮。他唯一期待的,就是能再見到母親一面,或許把勳章給母親看看,再看看母親閃爍著驕傲的臉龐,照亮一些陰鬱風霜。所謂衣錦還鄉,可能就是這樣吧?

 

他知道母親的性子,一雙眼睛,可是要哭壞了的。他盼著、盼著,心開始焦急,信一封封地寫,偶爾託人輾轉送回家,但是總是石沉大海,隨著時間越來越久,他的期盼漸漸凋零了,過往同袍告訴他,很快政府會讓他們回去的。但是他盼著、盼著,開始絕望。

母親的臉,漸漸模糊了,唯一記得的,是那個夜裡,在燭光下,輪廓模糊的身影。

 

有一天,永遠準時的黨伯伯沒出現在機關裡,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。那滿箱寄不出的信,和已經褪色磨損的棉襖,被黨伯伯整齊小心地放在床頭,靜靜地躺著,再也沒有期待。那年,是1986,黨伯伯永遠也等不到開放探親的那一天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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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貝果,是時空旅人,喜歡放空和旅行,有時候會消失不見,但是喜歡大哭和大笑,所以只要拉著線就可以找到我。
相信慷慨地愛真的很重要,手上的相機,是提醒自己觀察小溫暖的依據。畢竟,旅行的意義,不是距離,是發現美好事物的能力。@Ms. Bagel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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